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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大奕人生最高光的时刻，是一年前的春天。2019年，也是一个4月，杭州如涵控股股份有限公司赴美上市，成为国内首个在纳斯达克上市的网红电商。网红张大奕，因此拥有了如涵CMO和股东的标签。
如涵上市前，张大奕曾经接受前衣二三CMO刀姐doris的采访，对方问她：“大姨妈（粉丝对张大奕的称呼），你觉得是什么成就了今天的你？”张大奕自我调侃说：“我就是一个一路滑着香蕉皮，滑到哪算到哪的人。”一开始做模特，确实是误打误撞，在大学时，张大奕兼职打工挣钱，服务员、传单派发员、礼仪小姐，这些职业她都干过，最喜欢的，还是做礼仪小姐，因为薪水当日就可以结算。那时候，她打算未来当一名导游，满世界飞来飞去。
一次陪朋友去面试模特拍广告，朋友没面上，但同去的张大奕被看中了。因为个子高，脸小，上镜好，她后来频频登上《昕薇》《瑞丽》这些时尚杂志的内页。
如涵的老板娘陈思佳，在广告里发现了张大奕，把她签为淘宝店铺“莉贝琳”的模特。2014年，“莉贝琳”的销售额虽然在淘宝女装店铺排名前十，但增速已经放缓，淘宝内部流量正在向聚划算、天天特价等促销活动倾斜。
陈思佳的丈夫、如涵的CEO冯敏在接受《南方人物周刊》的采访时说，那时公司内部就向左走还是向右走起了争论。左是像韩都衣舍、茵曼这些淘宝女装品牌，走参加各种平台折扣活动的路数，右是摆脱平台的掌控，培养具有人格化的KOL（关键意见领袖），“在美的领域有一定号召力、且提供解决方案的人。”
冯敏选择了向右走，而张大奕就是他挑中的KOL。那时张大奕已经在微博上积累了近30万粉丝，很多人喜欢她的穿搭，常跟她要衣服链接。她喜欢甜美风，恰好也切中了那个时代一部分女性群体的审美，她也曾调侃，如果自己喜欢的是暗黑风，可能后来就没什么事了。
但张大奕并非真的打算一直“滑着香蕉皮”，她想开私服店，不想一直做模特。在一次采访里，她曾说，“模特其实就是卖的外表，有时候工作多了，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。” 她在这个时刻展示出更多的主动性，与冯敏一拍即合，2014年7月，淘宝店“吾欢喜的衣橱”就此诞生。
和明星相比，网红是另一种层级的存在，更亲切，穿衣搭配更贴近日常生活，容易模仿。张大奕十分清楚这一点，在一次视频采访里，她明确说：“她们（粉丝）不跟随你，也会跟随明星，但她们买不起大牌，有我们这些素人的存在，可以让她们有一个平民化的偶像、意见领袖，她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买到你平价、性价比很高的衣服。”
在微博上圈粉，再导流到淘宝店里下单，在淘宝流量增长困难的时期，张大奕和如涵找到另一条路，让自己成为一个平台，以几乎为零的推广成本，推动店铺的销售量迅猛增长。
早期曾与张大奕共事过的人评价，张大奕有事业心，肯拼，选品也有自己的眼光，有一种“恐怖的带货能力”，很多时候，网店的衣服一上新就会被秒光。开店早期，她更新微博勤勉，非常在意评论区的粉丝评价。《21世纪商业评论》写道，曾经有一位粉丝质疑一款围巾太贵，性价比不高，张大奕看到了，马上拍了一条短视频，从材质、功能等各方面讲解围巾价值，以此来打消粉丝的顾虑。
她的店铺从上新当天就实现了盈利，一年后，店铺升级到“皇冠”（好评超过1万笔），不仅淘宝店铺销量惊人，微博粉丝数也随之攀升到了百万。之后，她每年粉丝呈数百万的增长，到今天，已经有1175万。冯敏事后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总结说：“有人格背书的店铺会起得更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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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2016绝对是张大奕的时代。”
纪录片《网红》里，张大奕戴一头棕色卷发，挥舞仙女棒，对着镜头咯咯笑着说。接着，她又反问了自己一句：“是不是太狂了？”
张大奕有狂的资本，两年的时间里，她的店铺在双十一期间销量排上女装类目第二名，冲进亿元俱乐部。也是在这一年，阿里巴巴以3亿元人民币，入股张大奕所在的杭州如涵控股股份有限公司，成为第四大股东。
那时候的张大奕，承载着一部分女生对未来的某种设想：可以每天穿漂亮衣服拍照，还能在行业里拥有数一数二的影响力。同样是在《网红》这部纪录片里，几位张大奕身边的女性工作人员发出感叹：“她就是每个女孩都想成为的模样啊，老板是挺好的，可谁想要成为冯敏啊，人人都想成为张大奕。”
更准确来说，时代也选中了张大奕。2016年被称为中国的“网红元年”，罗振宇天价签约Papi酱，咪蒙的文章席卷全网，艾克里里丑丑的妆容在微博爆红……包括张大奕在内的网红们，吸引了粉丝和流量，第一次让社交资产系统地转化为商业价值。
在投过雪梨团队、长期关注网红消费领域的投资人薛君看来，因为起步早，张大奕确实有先发优势，“做得早，才能保持这么大的粉丝量，以及粉丝粘性，但现在就越来越难了，因为整个互联网的流量成本都在上升。”
张大奕也因此成为网红造富的一个符号。据锌财经的报道，2019年，她在纳斯达克敲钟的当晚，如涵的签约部收到了3000多条私信，如涵文化传播有限公司CEO程科的微博，更是收到了1万多条评论和私信，它们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：“我要当网红。”
但那时的张大奕，早已不止于当一名网红。2016年，张大奕和如涵合资成立杭州大奕电子商务有限公司，如涵在大奕电商中占51%的控股权，张大奕则占股49%。在相对独立的大奕事业部，张大奕和300多名员工，此后开始运营起多家服装、美妆店铺。
与此同时，外界对张大奕和她产品的质疑声也没有停止过。2017年，B站一位名叫“本末测评”的up主，做过不少网红店衣服质量的测评，其中也有一期测评张大奕的店铺，指出其衣服沾毛、走线粗糙、和描述不符等问题，后来传出因张大奕方举报，导致“本末测评”微博被封号的消息。
而长期围绕张大奕和她经营店铺的另一个争议，就是抄袭。曾经有设计师在张大奕的微博留言区维权，张大奕骂对方是“版权婊”。而张大奕上架自己生产的口红，也被网友扒出来偷用了另一位美妆博主Armani口红的试色图。
2018年的“打版CPB”事件，是张大奕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争议点。她推出一款洗面奶时，在微博里将产品和日本高端品牌CPB的一款洗面奶进行对比，称“感觉原版CPB洗后的水润感低于新版”，这也引来网友质疑张大奕在做山寨货。张大奕后来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讲述，面对骂声，她回公司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洗面奶加单，因为自己比较乐观，“我相信热度能带来销量。”
此后，张大奕带着两位粉丝和团队赴洗面奶的日本代工厂拍了一支vlog，展示研发生产过程，也在微博上不断发图文视频解释原理，要扳回舆论，为产品正名。虽然并未完全平息质疑，但2018年6月1日，洗面奶正式上架后，在5分钟内就卖出了一万只，此后又补了三次货。
洗面奶火爆之后，张大奕趁热打铁，陆续推出了粉底液、眼影、面膜、口红等多款产品。一种奇特的现象是，张大奕似乎与她的粉丝们自成一个封闭的世界，很多时候，产品都是一边被外界质疑“山寨”大牌，一边又被粉丝们创造出巨大销量。
在移动互联网流量红利见底的时代，张大奕深谙如何维护和强化与粉丝之间的信任关系。她描述服装特点，常常是“如何搭配才能显瘦、脸小和皮肤白”，或者“个子矮胸大的女生又最适合哪一款”。2019年8月3日，她去参加微博超级红人节，穿一套抹胸搭阔腿裤的礼服演讲，就是微博粉丝投票选出来的。她已经习惯基于粉丝的喜好做选择，那就是做“粉丝喜欢我做的事”和“女人喜欢的女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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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量成就张大奕，也拉扯着她。4月17日，粉丝数远逊于张大奕的一位女性的微博，让张大奕登上久违的热搜。当天，张大奕背后如涵的股价也出现恐慌性“跳水”，市值一夜跌去1.5亿。她本人的财富，也跟着一起缩水。
现在来看，距离“张大奕时代”已经过去三年多，但张大奕几乎还是以一己之力支撑着如涵这家上市公司。有数据显示，张大奕个人IP的收入贡献在如涵的占比是逐年提升的：2017财年是50.8%、2018财年是52.4%、到2019财年前三季度，则是53.5%。
而如涵从上市首日股价跌破发行价后，就一直被外界质疑，过度依赖张大奕，风险性高。2019年10月，美国多家律师事务所还曾对如涵发起集体诉讼，称如涵招股说明书中存在虚假、误导性声明或未披露的信息，导致其IPO后股价一路下跌，损害了投资者利益。
如涵一直寄希望于孵化与张大奕同等量级的网红。张大奕的前同事张薇记得，如涵签约其他网红打造红人店，在哪个平台，用什么营销策略，都先由张大奕试水，效果比较好的，再分享给其他网红。但复制头部网红可能有规律可循，复制现象级网红却很难。在如涵任职过的吴伟评价说，“现象级网红，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有，踩到了点上。张大奕本身就非常有事业心，很多小女孩不会比她有拼劲。”
如果说没有新一波突围的网红是如涵上市后最大的焦虑，那对张大奕来说，最大的焦虑恐怕是流量被瓜分。2016年曾是张大奕时代，而今天则是李佳琦和薇娅的时代，这两位已经取代张大奕，成为热度最高、带货能力最强的网红。
事实上，张大奕很早就试水过淘宝直播。2016年的淘宝直播节上，她两小时带动2000万成交额，观看人数超过41万，创造了纪录。那时，淘宝直播才成立100天。当时淘宝直播负责人赵圆圆也评价说：“2016年，张大奕给所有人起到了（直播带货）示范和扫盲的作用，很多人开始觉得这个事情有搞头。”但当时的张大奕并不看好直播，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，“直播有点累。”她还说，“比拼时长的直播模式会让大家产生审美疲劳，我觉得双十二之后，这个模式会有改变，因为直播的转化率在降低。”
几乎是同一时间，薇娅也开始了第一次直播，当天观看人数只有5000多人。但一份2018年发布的淘宝内容达人收入榜单显示，仅一年时间，薇娅就以预计收入3000万、233万的粉丝总数，成为榜单里的第一名。而同一份榜单里，张大奕没能进入前10。
到了2019年，淘宝直播带动的成交规模达千亿元。当年3月，张大奕找到李佳琦，李佳琦用10秒卖出了1万支她旗下的洗面奶产品。到了那一年的9月，张大奕才在微博宣布要直播带货。
“张大奕做的是全链路的事情，是重的，不像李佳琦他们是轻的，你看李佳琦，到现在都没有自己的店或品牌，轻的肯定跑得快，重的就慢一点，船大掉头难。”吴伟觉得，张大奕和如涵错过淘宝直播的原因，是因为模式太重。“在2016、2017年，如涵甚至自己建工厂，弄全产业链，最后工厂还是关闭了。”
此时，薇娅和李佳琦已经牢牢占住第一梯队，差距很悬殊。2019年双十一预售当天，薇娅的热度值是55576万，位列第一，李佳琦热度值33658万，排名第二。张大奕虽位列第四，排在雪梨之后，但热度值只有2039万，与前两位不在一个量级。
投资人薛君则对张大奕作为网红的生命力比较乐观，这个市场竞争激烈，在他看来，张大奕已经是“冲破行业天花板的人”。在与她同时代的网红里，有些人可能没有很好地延续影响力，但她到了现在这个级别，就算“走下坡路，也不会很快”。
时代在变换，流量在更迭。但只要流量还在，变现就不会停止。
4月17日，尽管全网都在讨论关于张大奕的一个传闻，骂声不断，穿着碎花仙女裙的她，还是照旧出现在了店铺的直播里卖货，神色如常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薛君、张薇、吴伟为化名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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